/ 黎偉亮
文浩再視察了一下環境,大門門鎖完好無損,單位完全沒有搜掠及打鬥痕跡,房間抽屜內的首飾及現金原封不動,他確認了再無可疑的地方。好奇心驅使下,他悄悄地打開了一個小包裹:是一個包裝在紙盒中的玻璃杯,他又拆開了另一個,一個平平無奇的金屬小擺設,再打開第三個是一支電動牙刷….全是尋常之極的東西,看了看包裹上的發貨單,寄件人一欄寫著:「陳先生」,文浩查看了最後一件包裹的收貨日期,是三天前,他用手提電話把單據拍下並在筆記簿上抄下了速遞公司的地址。
乘電梯回到地下大堂,在管理處找到了百無聊賴的看更:
「對不起,打擾你,想問你幾個問題。」
「隨便。」他當然知道發生了命案,面上露出了少許惶惑不安的神情。
「你在這大廈工作了多久?和九樓的死者熟絡嗎?」
「哦……我在這裡當日更管理員十多年了,初來時她一家已住在這裡,是自置物業,她的丈夫是中學校長,姓陳,大約在十年前過身,兒子娶妻後也移民了。」
「親朋戚友呢?」
看更一陣猶疑,陷入了沉思。
「說也奇怪,也真是從來沒見過。除了那菲律賓女傭,就只有十天半月送包裹來的速遞員。」
「是同一個人嗎?」
「也不是,但看制服,應是同一間速遞公司。」
「知不知道死者的生活狀況?」
「她很小外出,只是間中購買些食物和日用品回家。她本是文靜的人,丈夫死後人變得更加沉默,每次見她都是神情恍恍惚惚的,和她打招呼她也聽不見……..」
看更確是知無不言,文浩知道是時候離去了:「謝謝你。」
隔天,他探訪了速遞公司。
星期一的大清早,收貨部門冷冷清清,他找著了負責人,是一個外表精明的中年男人:
「這是你們的發貨單嗎?」文浩向他出示了手提電話內的照片。
「是。」
「這個送貨地點有印象嗎?」
「啊…十天八日都會送件到這裡的。」
「寄件的人是甚麼模樣?」
中年男人側著頭想了想:「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斯斯文文,挺秀氣的。」
「唔….. 」文浩心中打了個突。
「出了甚麼問題嗎?」
「啊,沒甚麼,只是收件人出了些意外,來確認一下而已。」畢竟這不是正式的立案調查,他唯有草草敷衍過去。
「是這樣….. 」中年人似懂非懂。
「可否看看三天前的閉路電視片段?」
「可以,請跟我往保安室走一趟。」
回到街上,頭頂是夏日驕陽,行人如鰂,文浩卻深陷沉思之中,全然不覺繁喧與炎熱,緩慢而沉穩的步伐,賦予了他思考的動力與節奏。
他在閉路電視的錄像中看到了真相: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剛剛去世的女人!是她不斷的給自己寄出包裹…….. 為甚麼?是純粹無聊打發時間的舉動?是精神上情緒上出了問題?是想向其他人掩飾自己孤清的生活?又或只是想和陌生的速遞員閒聊幾句….. 苦思冥想間,文浩發覺所有的可能性皆指向一個答案:寂寞!
他腦海裡出現一幕幕的映像,構成了一齣發生在這冷寞都市的典型悲劇。
一個出生於五十年代的女孩子,可能是孤兒,樣子漂亮,性格文靜內向,長大了,遇上了喜歡的人,建立了家庭並誕下了一個男孩,丈夫既有高尚的職業,生活不愁,女人自此離開職場,全心全意的照顧孩子與家庭,怎麼說,她都是個過著幸福美滿生活的人。或者是個性使然,又或者是過於關顧家人,她的社交圈子慢慢消失了,而她自己也對這種清靜安逸的生活甘之如飴。孩子長大了,找到了另一半,並移民外國,可能是因為意見不合或一些未知的原因,從此不相往還,母親的心想是傷透了,噩耗接踵而來,隨著丈夫離世,她從此墮入黑暗的深淵。
文浩想像著她的日常生活:獨個兒吃飯,獨個兒逛街,更多的時間是在家裏看看書,種種花,伴隨著她的是對丈夫與兒子無邊的追憶,生活在鬧市,卻如孤島般存在。她甚至沒有說話的對象,可能一個月也說不上幾句話,每天就在寂寞的擠壓中過活。昨天的寂寞不可怕,因為已成過去;今天的寂寞也不可怕,因為快將結束;最可怕的是想到未來還要渡過不知多少個孤寂的夜晚。一念至此,文浩心底冒起了一陣寒意,對她來說,以這種方式默然離開這世界,也許是最大的解脫。至於她本人的家庭背境,如可得病以及死前是否出了精神問題,則無從稽考了。
突然,獨居的文浩想起了一個也是如孤島一樣生活的人,他掏出了電話,撥了號碼:「媽媽,我今晚回來吃飯……….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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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在你身邊」要說的是這個地方普通人的故事。歷史背景賦予這城市獨特性,無論是那個階層,這裡的人總帶一點點身不由己的茫然感,社會富甲一方卻又貧民處處,人們靈活變通精於鑽營卻又對社會的種種變遷無可奈何,我嘗試摸著時代的脈搏,把平凡都市人的不平凡遭遇描寫出來,其中人物的名字或故事情節容或杜撰,但角色的處境及遭遇皆為我所知所遇所見所聞,志在刻劃現實,故事中人物絕對是每人身邊的你、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