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的飛航時間,把香港和台灣分隔成兩個歷史溯源和軌跡有交疊卻體驗不一樣的生活世界。又或者,貌不似而神似?身為小學老師的「據點」海外作者蔡季妙用今天的視野去「重訪」小時候的自己,不期然想起了教科書。Primary school teacher Vanessa Tsai, FP overseas contributor, revisits her young self through the lens of contemporary society: her primary school textbooks and experiences weigh on her massively. How is Hong Kong and Taiwan linked to and set off from one another other than the 1-hour flight that sets them apart?
| 蔡季妙 (台中)
在國中時,我的英文老師很強,因此我的英文超級好。高中選組時,曾經很想讀文組,進到外文系。不過,我的國中英文老師告訴我:
「妳的史地那麼爛,是不可能考上外文系的,唸理工吧!」
是啊!就這麼聽話讀了二類組 [1],現在想來都覺得傻眼。雖然這幾年越來越確認,對語言和書寫我有著某種熱忱。
不過我想老師說中了一半,我史地不好,但那是因為我完全不想讀那樣的東西。
我不想知道蔣中正是民族救星,反而知道,他的到訪把外公家的土地拿走,以及外婆告訴我,國民政府來了之後,她是如何把米藏在塌塌米和地面中的空隙,才不至於米被收走。
我也不願意填寫1894年是八國聯軍強大而不是中國腐敗。反而,我知道白色恐怖之故讓媽媽叫我別多說話,因為他們活生生經歷過,隔壁誰誰誰因為說了一句,就不見了。
其實,還有一個小孩的單純,就是,不想記背那麼多東西。
以前唸書時的作業本背面,一定印上「做個活活潑潑的好學生,做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其實我很清楚,壓根就是不能講母語的臺灣人。
不過,我好像也沒有自己說的那麼壞。我從小還是一個代表上台演講的選手,因此,甚麼「保密防諜」、「鞏固家園」這種詞句,也不斷地在文章中出現。直到我講到厭倦了,直接在某次代表場合裡脫稿演出讓老師傻眼,我才從此直接從選手名單被剔除。就這樣過著內在和外在有些矛盾衝突的生活,更多是對爸爸媽媽的懷疑:公民考試時,「好公民不該隨意丟垃圾」,我能知道考卷上一定要寫對;校規明定「在學校不准講臺語」,我還是國語推行委員,負責下課時可以對不說國語的同學給予懲罰,而當時的懲罰是罰10元(台幣)。天啊!10元當時是多大的錢啊!我們買根小冰棒吃,也不過0.5元。10元!我自己根本付不起。因此,小聰明的我,總是設圈套讓來找我告狀的同學也落入自己也說了臺語的窘境,如:「你說她說哪句話是臺語呢?」『他說XX啊,這是臺語』「恩哼~我現在聽到你說臺語喔~如果他要罰,你也得罰」······然後大家相安無事的繼續說著自己想說的話,只要不要被老師發現。只不過回到家裡,「為什麼爸爸都可以在廠房隨意地把垃圾丟棄?爸爸為什麼都不願意當個好國民?」爸爸的回答總是『你要乖乖聽老師的話,好好讀書,其他的不重要!』「為什麼我跟媽媽說的話,不能在學校裡講?媽媽為什麼沒辦法像隔壁玉玹的爸爸那樣說出標準的國語?」媽媽的回答總是說『啊他爸爸,伊是外省人啊!lán sī Tâi-uân-lâng(咱們是臺灣人)』
在國小的時候,家裡窮、爸媽忙,就在長老教會的朋友邀約下,進長老教會去參加活動,因為,只要進到教會一起唱唱詩歌,協助幫忙擺擺桌椅,教會人員,就會煮好一鍋熱食給所有的小朋友一起吃,有時是面疙瘩、有時是大麵羹、有時是甜湯圓,因此,常常就會進到教會裡跟大家一起玩耍,一起吃東西,當然也會拿起當時唯一可以接觸到的課外讀物閱讀,其實就是一本又一本的漫畫,漫畫裡很多軍人拿著槍就是。一直到高中,我才知道,當時讀了很多黨外刊物,我知道的台灣事好像比同年齡的同學多一些,而且,綠一些 [2],都是因為讀過那些記載臺灣當時發生的事情。
真心覺得遇過洗腦嚴重的刊物,就是小讀時候的課本了。最記得唸了很多蔣中正的事情,都在國語課本裡。他看著小魚向上游的故事,應該是我這個年紀的人很容易記得的故事。呵呵呵呵~舉凡厲害的偉人都會看著山水或者生物然後有所頓悟,成就大事!現在課本好多了!不過,權威的事情倒是沒有少過就是。國小教育現場就是一個推崇權威到不自知的場域。「立正!就叫你們立正站好了還動?」只聽這口氣,會誤以為自己到了軍隊。而這樣的命令句,一直到我長大,在校園裡依舊是隨時可以聽得到的。每年到了運動會,全部學生集合起來練習大會舞的場面,似乎不權威也很難達成目的。在這弔詭的場域裡,有時一不小心,我自己也很容易掉進去,因為,前面提到的那句話我自己也說過。近來已經漸漸鍛鍊到很快拔出,以及減少許多膩進去的機率。
只不過,在大人普遍都十分忙碌於工作、賺錢的年代裡,許多學童在缺愛的狀況下度過童年,進入小學。教會一個缺愛的人如何愛,遠遠遠遠地慢慢慢慢過於使用負面的處理方法。而這正是目前在現場最大的考驗,也就是這時的我最大的修行。(2020年12月31日)
註:
[1] 當時高中生在高二時就會進行分組,文組為第一類組,理工組為第二類組,理工並加唸生物為第三類組。
[2] 指得是偏民進黨色彩,畢竟我的同學很多都很國民黨,在那個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