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FP writer Lai Wai-leung, what has played out in HK’s public space in June and July is no isolated drama. 歷史的緣由,這個地方的人口從來埋藏著一條思想鴻溝 … …。
一篇想寫於六月五日的文章,原本想談沒有學聯參與的燭光集會,想談「獨立」的可能性,想談與「鄰國」徹底分割的謬誤,想談「雨傘運動」後整體社會的鬱結,想談年輕人的前路。動筆遲了點,想不到世界已變了天,這個地方的歷史將由二0一九年六月九日作為分水嶺。
暴政無度 集體醒覺
兩次過百萬人的遊行,圍攻立法會,包圍警察總部,罷課罷市,G20期間向各國領事館請願及發動宣傳戰,癱瘓稅務大樓及入境處,各區各年齡層的示威,集體絕食,遍地開花的連儂牆,四名年青人相繼輕生明志,無數的衝突鎮壓互相譴責。與其說是官迫民反,不如說是香港人的集體覺醒,這裡說的是真正的香港人,不是住在香港數十年仍自稱為中國人的人,不是泛稱的中國香港人,是一心以香港為家真真正正的香港人,其中尤以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和學生為主。
歷史的緣由,這個地方的人口從來埋藏著一條思想鴻溝,他們背境相若,厠身於南陲小島,皆為逃避中共立國後歷次政治運動迫害或政策失誤而釀成的災難性饑荒,數拾年倒行逆施視人民如寇讎,詳情不贅述。經濟騰飛歌舞昇平的年代這條界線隱隱難見,而經歴八九六四以至九七回歸後的種種政治角力,這條界線終浮上地面,兩種意識形態形成一條壁壘分明無從妥協的社會裂痕,歸根究底,無非「恐共」情緒作崇。
先說第一種人,主要為逃難者的後代,長成於八九十年代,努力建立起自己的家庭和事業,安份沉默地生活,殖民政府從來不和你談民主卻給予充份的自由,這些人既有傳統思想同時又接受西方教育,社會資訊流通無阻各媒體言論無忌,在這個環境長大的人,實際上已是自由世界的一員,而自由思想的基因亦無聲無息地傳給了下一代。
賣港群丑 沆瀣一氣
第二種人又可概分為統治與被統治階層兩類,第一類多為第一代偷渡客,避秦而來檢回性命,在小島上生活下來,基於教育程度、陌生環境或語言不通等客觀因素,只能營營役役長居社會底層,社會地位低下固然欠缺個人成就感,部份言語不通或欠缺學習能力,無法融入社群,原則上他們與政治絕緣,然而「大國崛起」卻恰恰填補了這些人這方面的缺失,識見所限政治上當然無能論述,和他們談論民主自由暴政如虎抗爭有理,他們只能鸚鵡學舌般以「漢奸」、「勾結外國勢力」、「破壞社會安寧」等口號回應,渾然不知自己才是政策傾斜資源分配不均的最大受害者,致於國家的專制獨裁,地方政府的倒行逆施,他們視而不見(不能知亦不想知) ,然而這群人卻成為政府自詡有認受性獲民意支持的堅實基礎。 第二類同樣託庇於港英政府,於小島上名成利就,有些成為商賈巨富,另一些成為所謂「港人治港」的統治階層:政治任命官員如行政長官、各級司局長及行政會議成員。然而極權國家始終本性難移,自九七擺出尊重一國兩制的姿態,實則從無遏止加強對香港的控制,二〇〇三的反二十三條立法大遊行為轉捩點,自始駐港機關及京官更明目張膽干預特區事務(如以無窮資源影響立法會及區議會選舉,透過行政長宮委任建制派為各大專院校的校董校長,霸佔所有諮詢機構的主席職位,全力進軍各傳播媒介圖操控輿論,復推國民教育以完統一思想之大業)。這一類所謂治港精英掌權後全面跟隨中央指揮,以大量基建(超支不斷)配合促進中港融合,瘋狂掠奪香港利益並以各種政策及行政手段以求全面監控,至此,兩制名存實亡,公平自由的空氣給破壞殆盡,港人只能活在極權陰靄下,能逃的逃,大部份無路所退的人,心中早燃起熊熊怒火,尤以土生土長的年輕人為甚,反「送中」條例只是一根燃點藥引的火柴而已。
令人震憤是,這一幫也是土生土長的「第二類人」,變臉之迅速,手段之齷齪,投共之徹底,破壞自己家園之戮力,也真到了匪夷所思之地埗。
退無可退 背水一戰
譴責衝擊立法會的人全力破壞立法會秩序,口說維護法治者帶頭破壞法治,奸佞之徒獲授勳章,或成為人大政協,擁護政權的商賈肚滿腸肥,這一切早巳看在真正香港人的眼裡,年青一輩前路茫茫,家園被毀,連基本的自由也被剝奪,真正無路可逃,怎能不拼死反抗,那管你是特區政府或背後那世上最大的黑幫政權。
縱觀整個抗爭運動,不能不令人驚嘆。領導者發起人大台全部消失了,年輕人以社交網絡連結組織行動:前鋒、後援、醫療、物資供應、文宣,分工細緻,各人依據自己的能力及專長肩負不同任務,大我無私。抗爭手法多變而全面,論述與行動兼備,滲透社會各層面,遠至海外。集體行動時以電話訊息及自創手語溝通,機動而靈活,齊進齊退,嶄新的思維與行為模式震動世界,成為抗爭行為歷史的經典。然而最令年長輩汗顏的是他們的勇氣和道義,面對全副武裝的警察,伸縮警棍、催淚彈、胡椒噴霧、橡膠子彈,他們凜然無懼;為拯救同伴,他們甘冒被捕或受傷的危險,置自身於不顧。最可貴是衝突逾月至今竟無傷一員無辜,無破壞一間店鋪,無燒車搶掠,對市民日常生活全無影響,而全部行動有的放矢,暴民暴徒之說實在不知從何說起。如此有理有節品格高潔的抗爭者不配得民主自由,誰配?
最難忘還是那些受傷示威者的面孔,一臉稚嫩,或頭破血流,或給催淚氣體嗆著,或中了胡椒噴霧,救治期間神情卻是出奇平靜,沒有抱怨,沒有憤怒,沒有呼天搶地,似乎受傷已是意料中事,我看著不忍卻心中茫然,想起了那四個輕生的人,終於明白了:慷慨就義!他們已做了犧牲一切的準備。他們不甘心每次和平示威後各自散去,生活如常而一切從無改變。良知與決心令他們凝聚了無窮的力量,幹著前人所不能做到的事,莫論成敗,無悔這生。
二〇一六年「魚蛋革命」後,我曾推斷當年輕人願意放棄一切投入抗爭,社會將陷入動盪,我錯了!今天的「香港人」是前所未有的團結和融和,不「割席」,不互抽後腿,不互相指責,不分「和理非」或「勇武」,沒有「人」和「鬼」,只有「兄弟」。
這個中國地圖南方的小黑點,從來都是扺抗暴政的橋頭堡,反清、抗日、反共……今天她又以自由世界一員的身份,站在風口浪尖上。歷史告訴我們世上沒有推不翻的極權,既無退路,最後或終此一生也看不到成功之日,也不能回望了。
(2019年7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