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偉亮 (LAI Wai-leung)
還記得笫一次喝咖啡的情景。
七十年代末,居於香港東區的一個屋村,樓下是一個小小的雲吞麵檔,鐵皮、帆布搭建成的地方,殘破的木枱,長長的板凳,『轟』『轟』作響的牛角風扇,是街坊們醫肚及閒聊的聚腳地。那一年炎夏,十來歲吧,與數個同學踢完足球,逛著逛著,就到了這裏。在無冷氣的環境下,吃完了熱呼呼的一碗麵,汗出如雨,非喝下冰凍的飲品不可了。這是『綠寶』、『可樂』和『維他奶』的年代,不知怎的卻瞄到殘舊的雪櫃內有一種從來未接觸過的飲料──淺啡的液體,呈奶狀,卻裝在維他奶樽裡,紙牌標示著『香濃咖啡』,也記不起售價多少了,好像一圓左右吧。這年代,咖啡是成年人的禁嚮,好奇心突起,向伙記喊了一聲:『一支凍咖啡!』,四周同儕竟投來奇異的目光。口喝至極,飲品來了,二話不說,插上飲管大力啜下,半刻就喝完了,伴隨著同伴們的眼神,我仿佛也從一個少年瞬間變 成年人了。味道呢?淡淡苦澀加上煉奶的甜,也說不上可口不可口,唯一記起的是後遺症來了,一陣陣無形的亢奮襲來,竟一夜難眠。自此,重投『綠寶』、『可樂』和『維他奶』的懷抱。
年紀稍長,投身社會,在外用膳多了,港式茶餐廳的咖啡及奶茶成了例牌飲料,一貫的苦澀,當時無法理解為何咖啡入口如此濃郁順滑,後來方知,是加了濃縮奶的緣故。
九十年代來了,經濟騰飛,金股齊鳴。簡約優雅的『文華酒店』(已重建)咖啡室,無敵日落景色的『麗晶』(今『洲際』),與香港遊艇會一路之隔的『怡東』,置地廣場地下時髦又繁喧的 “Fountain Side”(已結業多年),盡覽維港及尖沙咀景色的『新世界海景酒店』(今Renaissance Harbour View)──漂亮的瓷器杯碟,純銀的茶匙,品嚐咖啡成為消閒交際的風尙,但搜遍記憶,對當時咖啡的品味及認識,卻又無從說起,可能是環境氣氛重於一切吧,只記得,這的確是一個輝煌、美好,令人無限眷戀的年代。
隨後半自動機器沖製的意大利濃縮咖啡興起,牛奶味豐厚的“Capuccino”、”Latte”,苦澀帶濃濃咖啡脂香味的 “Espresso” ,一時大行其道。美式咖啡連鎖店侵佔全球,成為另類次文化霸權,殊不知經濟較富裕的西歐及美國早已由咖啡愛好者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咖啡革命,手沖單品咖啡,欣賞各地高質素豆類的純粹原味,成為西方世界的另一潮流。
互聯網令知識普及,今天,我們可以輕易指出Arabica 及Robusta的分別,可以侃侃而談各地域洗水豆及高山豆的優點,仿佛人人可以成為專家。
然而,品味確是極其主觀的一回事。
現今的香港,我們可以隨意在便利店,快餐店及咖啡連鎖店買到全自動/半自動咖啡機沖製的意大利咖啡,亦可在器材普及化的今日,在家中製作適合個人品味的咖啡,條件是耐性及多加嘗試──性格溫和、平衡有度的巴西山度士咖啡;順滑醇厚、苦澀甘甜的蘇門答臘萬特靈;酸味複雜、香氣濃郁的哥倫比亞咖啡;柔和微酸的澳洲昆士蘭咖啡;甜苦均衡、香氣口味層次豐富的牙買加藍山咖啡……。
這是一門可窮一生研究的學問。將不同國家的生產的咖啡豆混合研磨沖製,可產生極之複雜豐富的味道;調節各豆類份量,又會產生全然不同的風味;加上不同口味的蜂蜜或糖漿,又是另一層次的享受,其變化確實無窮無盡。也可回歸基本,以單品咖啡豆配合不同的烘培及研磨程度,找出自己的至愛。再進一步,更可利用並不複雜的的器具如「塞風壺」、「Mocha壺」、「長咀手沖壺」等沖製自我風格的咖啡,細意品嘗,也算是在這緊張都市中一種極佳的消閒方式。
記起一個傳說,腦海泛起了連連映像──很久很久以前,衣索匹亞高地的一個牧羊人發現羊群中一些羊兒特別好動活潑,整天蹦蹦跳跳的,不解,一次無意間發現原來是某些羊兒啃食了一種不知名的果子,這種果子體型細小,顏色有紅有綠,在好奇之下,他冒著危險把一粒果子往咀裡送,細嚼之下,果肉酸澀不堪,果核堅硬,忙吐將出來,心中有氣,一怒之下把所有果子丢進火堆中,果肉燃燒殆盡,梟梟輕煙中,卻傳出了一陣奇特的香氣……..歷史從此改變了! (2015.07.12)